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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术论文:《浮生六记》中的传统造园意趣浅读

来源:未知 2020-11-05 12:12

摘要:

  《浮生六记》作者沈复,字三白。原书六卷,已逸其二,现存四卷。(市面所谓“足本”的,后二记为后人伪作。)书中记叙了作者生活中的闲情之事,变故和际遇,浪游的见闻。沈复

  艺术论文:《浮生六记》中的传统造园意趣浅读

  《浮生六记》作者沈复,字三白。原书六卷,已逸其二,现存四卷。(市面所谓“足本”的,后二记为后人伪作。)书中记叙了作者生活中的闲情之事,变故和际遇,浪游的见闻。沈复是乾隆、嘉庆时人,生于长于苏州,去世时是道光五年(公元1763年——公元1825年),年轻时秉承父业,游幕经商,后离家别居,其间或游或居了许多山水园林景致。《浮生六记》写在嘉庆十三年(公元1808年),沈三白46岁,感于“苏东坡云‘事如春梦了无痕’,苟不记之笔墨,未免有辜彼苍之厚”。

  沈复一生游历甚广,除故乡苏州,行至常熟、扬州、上海、杭州、嘉兴、绍兴、海宁等地,也到过桐庐、绩溪、皖城、广州、武昌、荆州、潼关、济南,自称“游幕三十年来,天下所未到者,蜀中、释中与滇南耳”。《浮生六记》中涉及园林、山水、园居的文字主要集中在卷二“闲情记趣”和卷四“浪游记快”中,卷一“闺房记乐”也有些许提及,沈复所历的山水园林种类多样,有私家园林,也有公共风景,有友邻的大小私宅,也有享誉的风景名胜,不论城市乡野,也不限河湖山间。

  书中关于造园意趣的记述有对山水风景的品赏、造园手法的见解,也有贯穿日常的园居乐趣,文字里遍是文人的山水情志,别壶天地里收获着某种去神化的安慰。将其所记各处整理为下表:

  1 沈复所记游历各处(以书中记述为序)

  一说造园手法

  “若夫园亭楼阁,套室回廊,叠石成山,栽花取势,又在大中见小,小中见大,虚中有实,实中有虚,或藏或露,或浅或深,不仅在‘周、回、曲、折’四字,又不在地广人多,徒烦工费。或掘地堆土成山,间以块石,杂以花草,篱用梅编,墙以藤引,则无山而成山矣。大中见小者,散漫处植易长之竹,编易茂之梅以屏之。小中见大者,窄院之墙宜凹凸其形,饰以绿色,引以藤蔓,嵌大石,凿字作碑记形。推窗如临石壁,便觉峻峭无穷。虚中有实者,或山穷水尽处,一折而豁然开朗;或轩阁设厨处,一开而可通别院。实中有虚者,开门于不通之院,映以竹石,如有实无也;设矮栏干墙头,如上有月台,而实虚也[1]。”

  沈复在卷二“闲情记趣”中用一大段文字谈自己对造园手法的见解,其认为造园不在“地广人多,徒烦工费”,也不是单纯的周回曲折,而是虚实、高下、大小、藏露、深浅、曲折和呼应。在沈复的描述中,其偏爱的山园景色多突出一个“幽”字,幽静如九峰园、萧爽楼、无隐禅院,幽雅如沧浪亭、上沙村徐佚斋隐居处,幽趣如埂巷老妪宅院、虞山书院等。能所谓“幽”,必然不是一览无余,而是咫尺虚实、位置经营。如童寯言,“园之妙处,在虚实互映,深远不尽,在大小对比,高下相称[2]”。而具体如何经营,沈复列举了自己的想法,如用土堆置假山,在土山中点缀块石,加上花草、梅篱、藤墙,形成极富野趣的假山景致;或将院墙做出形状的变化,引藤嵌石,凿字作碑,推窗就有类似峭壁的景观可赏。

  经营位置手法的高下可归于“自然”与“人工”关系的处理,沈复所欣赏的园居景观是“天然”与“人工”的巧妙融合,是“巧于因借”的趣味,是“师法自然”,经营于自然精神延长线上的园林。计成在《园冶》的自序中写到一件小事,“环润皆佳山水,润之好事者,取石巧者置竹木间为假山;予偶观之,为发一笑。”有人问他为何发笑,计成回答说:“世所闻有真斯有假,胡不假真山形,而假迎勾芒者之拳磊乎[3]?”说的是造园的最高摹本是自然,造园追求的应是以人工逼近自然的功力。正如沈复夸赞海宁安澜园所述:“石满藤萝,凿痕全掩,古木千章,皆有参天之势。鸟啼花落,如入深山。此人工而归于天然者,余平生所历平地之假石园亭,此为第一”。

  二说园居生活

  园林在当下更多地被语义化,人们将其看作符号、看作景观或是标签,看作风花雪月或是闲情逸致。沈复所记的园居生活既在文人朋友间诗画阔论的雅趣中,也在亲眷平淡如水的日常生活中:春季与朋友游苏州南园,自带席子垫子,雇馄饨摊的锅灶,在柳荫下团坐,喝茶、暖酒、烹肴,让游人称羡。中秋时节偕妻和幼妹游沧浪亭,“携一毯设亭中”,席地而坐喝茶。

  沈复回忆与芸娘在“我取轩”消夏时,写檐前老树“浓阴覆窗,人面俱绿”,如此画面感必是在园居生活中自得、自足的人才有的感触。其夫妇二人还曾租住在埂巷老妪的宅院中,白天在柳荫下钓鱼,傍晚登高看日落和晚霞,晚间在院中篱下的竹榻上“就月光对酌,微醺而饭”,“浴罢则凉鞋蕉扇,或坐或卧,听邻老谈因果报应事。三鼓归卧,周体清凉,几不知身居城市矣”,有些像当下流行的民宿。沈复在潼关时住在道署花园南部的画舫中,友人为其取名为“不系之舟”,“绿阴四合,夏无暑气”,作者称其为“游幕以来,第一好居室也”。即便是寄居在萧爽楼,沈复也邀请朋友或作画或论诗,或饮茶酒,某夜“月色颇佳,兰影上粉墙,别有幽致”,友人王星澜“取素纸铺于墙,即就兰影,用墨浓淡图之”。

  三说园林情志

  传统造园是在真实中注入“桃花源”的期望,在现实世界中营造可寄托精神的虚境,完成世俗化的神仙悠游。从谢灵运、陶渊明、王维、白居易的山居园林意识,到以记园造园成文成章的杨衒之、李格非、计成、文震亨、张岱、李渔等,文字于山水园林的文人历代不绝。

  沈复并没有亲自造园(没地),却仿照元代倪云林画石的方法堆叠盆景假山。

  “用宜兴窑长方盆叠起一峰,偏于左而凸于右,背作横方纹,如云林石法,巉岩凹凸,若临江石矶状。虚一角,用河泥种千瓣白苹。石上植茑萝,俗呼云松。经营数日乃成。至深秋,茑萝蔓延满山,如藤萝之悬石壁。花开正红色,白萍亦透水大放。红白相间,神游其中,如登蓬岛。置之檐下与芸品题:此处宜设水阁,此处宜立茅亭,此处宜凿六字曰‘落花流水之间’,此可以居,此可以钓,此可以眺,胸中邱壑若将移居者然。”

  如沈复所言,如此布置即是将“胸中丘壑”移入盆景的营造之中,这是作者心中的理想园居,是山水、亭阁、花木之间的可居、可赏、可游,虽然建筑在盆景中,但其中充满了造园的意趣。沈三白还说过:“点缀盆中花石,小景可以入画,大景可以入神”,“入画”、“入神”皆是移情,可见沈复所念的山水园林不限于游赏本体,也在于寄托情志、抒怀畅意,是品赏寄托间的“心凝形释,与万物冥合[4]”。其夫妇二人居埂巷老妪宅时,芸娘尝谓“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,买绕屋菜园十亩,课仆妪,植瓜蔬,以供薪水。君画我绣,以为持酒之需。布衣菜饭,可乐终身,不必作远游计也。”沈复对此深以为然,所以发出“知己沦亡”的叹息。这与白居易“十亩之宅,五亩之园,有水一池,有竹千竿。勿谓土狭,勿谓地偏。足以容膝,足以息肩[5]”的理想可同归为中国传统文人的情志所托,似归有光的项脊轩、白居易的庐山草堂,也如郑板桥的“一室小景,有情有味”。

  沈复游历山水,也享受园居,《浮生六记》中呈现的造园意趣既有将无穷世界映照在小天地里的追求,也有果核之中寻得无限的底气。传统造园并没有“固作千年事[6]”的野心,“园林之传,既不在大小繁简,亦不在久远。盖园林寿命,仅树石较长,屋宇若任其颓败,则不过三五十年。此则赖达者观万物之无常,感白驹之一隙也[7]。”反衬出造园的各种趣想、人在园中居游的珍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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